流传于河东的两首戏曲民谣

河东指山西南部黄河以东地区,约相当于今之运城、临汾两个地区,素有“戏曲之乡”的美誉。早在金元时期,院本、杂剧在这里的演出非常繁盛,明清以来,梆子戏又在此蓬勃兴起,故至今这里地上、地下保存有大量珍贵的戏曲文物,且不断有新的出土发现,为戏曲研究者提供了难得的资料与活的化石。笔者在河东发现了另外一种戏曲文化遗存—戏曲民谣,作为口传和非物质文化遗产,它们在传递和保留文化信息方面具有重要的、甚至是不可替代的作用。这些民谣都是有关蒲州梆子的,它们以简练的形式、形象的语言、和谐的韵律,或记载了剧目,或记述著名的蒲州梆子演员及其演出剧目,或记载演出习俗等等,在民间广为流传,是群众智慧的结晶。笔者收集到几首,遂酌选其中的“十本戏”和“八出戏”两首作诊释,就教于方家。

一、“十本戏”一(遗)翠华,二进宫,三对面,四进士,五雷阵,六月雪,七星庙,八件衣,九龙柱,十(拾)万金。1.《一翠花》一,为“遗”之谐音。演书生秋生,一日偶见一女子,回家即相思成疾。该女闻讯,遣丫环翠香暗送信札。翠香至秋生家,亦情窦顿开,向秋生挑逗,并故意遗翠花作为信物。深夜时分,翠香引秋生来家与女相会,恰巧其女之母忽至,见而慎怒,欲绑秋生送官。翠香为女哀求,其母始允成婚;但须秋生及第后始能合香。后命翠香赠秋生银两,秋生受而去之。京剧、秦腔、河北梆子亦有此剧目。

其全剧情节大抵从《西厢记》“寄书酬柬”出脱胎而来。至晚,翠香为秋生与小姐传递信柬;老夫人发现小姐与秋生相会;老夫人许婚,但须成名后始得成婚;后命翠香赠秋生银两,令其赴考;老夫人欲责打翠香,翠香反嗤夫人母教不严,自遭站辱等情节,和《西厢记》之情节非常相似,完全是《西厢记》之翻版。2.《二进宫》蒲剧的传统剧目。剧以须生、正旦、大净唱功为主。演明穆宗死后,因太子年幼,皇后李艳妃要将国事暂交其父李良执掌。定国公徐延昭和兵部侍郎杨波两次进宫,在龙凤阁忠谏。后杨波调兵进京,诛斩李良,朝廷得以平安。本剧名《龙凤阁》。折子戏《大进宫》和《二进宫》常单独演出。事见《香莲帕》鼓词。川剧、徽剧、汉剧、湘剧、滇剧、河北梆子、秦腔、豫剧均有此剧目,晋剧有《忠保国》,粤剧有《徐杨三奏》。为永济八百黑(吕长林)、灵宝堂儿红(李满堂)演出的代表剧目之一。3.《三对面》陈世美上京考中头名状元,招为验马,其妻秦香莲携儿带女,沿路乞讨,进京寻夫,在包拯的支持下与皇姑对质面理。剧中讴歌了包拯的刚直不阿与秦香莲不畏权势的斗争精神。青衣、净角、小旦唱工戏。张大发、李琴娥演出的代表剧目。本剧《明公断》,一名《铡美案》、《秦香莲》。其中折子戏《杀庙》、前后《三对面》常以单折演出。以净角为主,青衣、小旦、须生、小生行当齐全,唱做并重戏。事见《秦香莲鼓词》、《琵琶记》弹词及《陈世美宝卷》。秦腔、晋剧有此剧目。今存山西运城市蒲剧团改编本和山西临汾蒲剧院藏传统演出抄录本。

4.《四进士》《四进士》剧名因毛朋、田伦、顾读、刘题四个进士而来。最初以毛朋为主,经不断演变,宋士杰这个人物越来越突出,成了主角。剧演明嘉靖年间,新科进士毛朋、田伦、顾读、刘题在离京赴任之前,毛朋邀其他三人双塔寺共盟誓愿,相约到职后不准违法读职。后因河南上蔡县姚廷春之妻田氏(田伦姐),为谋财产,毒死其弟姚廷美。宋士杰一状告倒田伦、顾读、刘题三进士。本剧又名《双塔寺》。其中著名折子戏《写状》、《公堂》常单独演出。以须生为主的唱做工并重戏。董满娃、牛顺亭、段绍虞演出的代表剧目。事见《紫金蚀》鼓词。河北梆子、豫剧、山西中路梆子、川剧、京剧、汉剧均有此剧目。山西临汾蒲剧院藏段绍虞演出抄本。5.《五雷阵》《云梦山》中的一折。净角武打戏。剧演战国末期,云梦高徒孙膜,善用神拐,又兼有仙人道术,破其师兄孟责的五雷阵之事。事略见《东周列国志》及《锋剑春秋》鼓词。此剧又名《兵吞六国》,但剧中并无《孙庞斗智》一段,与此实为两事。今存《山西地方戏曲汇编》第八集蒲州梆子专辑四刊本;山西临汾蒲剧院藏万荣县文化局抄本。6.《六月雪》剧写窦娥蒙受不白之冤,被判斩刑。时值六月,行刑时忽然天降大雪,县官惊恐异常。后其时任八府巡按父亲窦天章,救窦娥不死,父女团圆。本剧一名《窦娥冤》,又名《金锁记》、《斩窦娥》。蒲剧传统剧目。其中折子戏《探监》、《斩窦娥》常单独演出。小旦、正旦唱做并重戏。20年代王存才演出的代表剧目之一。事见关汉卿《感天动地窦娥冤》杂剧、明·叶宪祖及袁于令《金锁记》传奇及《金锁宝卷》。滇剧、徽剧、湘剧、秦腔、河北梆子、评剧等均有此剧目。年蒲剧曾据关汉卿原著改编《窦娥冤》搬上银幕。临汾蒲剧院存传统演出抄本。7.《七星庙》剧演杨继业和佘赛花历经曲折,于七星庙缔结良缘之事。本剧故事见《昭代箫韶》,即《杨家将演义》。蒲剧以对打喜剧演出。秦腔、豫剧、河北梆子、山西中路梆子、北路梆子、上党梆子均有此剧目。运城市文化局藏抄本。

8.《八件衣》剧演儒生张成玉,赴京应试,往舅父窦九成家借贷。其舅父嘱秀英包衣八件付张去当。秀英对张有意,于衣服八件中夹自己积蓄白银十两,并附绣鞋一只,以示情意。成玉不知内有绣鞋银两事,遂当之。恰遇富户马洪被盗,官差见成玉典当之包内有银而又讨价甚少,视为盗贼。县官即以盗物杀人罪,将成玉拷打至死,弃之荒郊。秀英闻知,于公堂鸣冤。杨知县审讯秀英,秀英背诉衣物绣鞋色样,一一皆符,乃愤而自刻。秀英死后面诉于阎尹,判官夜审其事,案情为夜宿神庙之花儿仁义听去,知凶犯为白石岗。仁义于郊外救得张生,偕张至包文正堂前告状,得以明冤,林秀英亦得借尸还阳与张生成婚。本剧又名《嫁衣案》、《绣鞋记》、《阴阳报》,其中折子戏《闹堂》甚为流行,常单折演出。小生、小旦、大净唱做并重戏。豫剧、京剧、晋剧、秦腔等都有此剧目。山西临汾蒲剧院存演出抄本。

9.《九龙柱》剧演商封时,太师闻仲力谏封王整伤朝纲,封王不听。后封王命闻仲领兵征伐西岐,西岐姜子牙以法术打败闻仲,闻仲溃逃,被杨哉化装成樵夫,将其引人绝龙岭,由云中子摆下“九龙神大阵”,杀死闻仲。本剧又名《闻太师归天》,为净、生武打戏。事见《封神演义》。川剧、秦腔亦有此剧目。河北梆子和京剧名《绝龙岭》,滇剧又名《征西岐》。

10.《十(拾)万金》演唐时,信佛诵经、斋僧修道的刘全妻李翠莲,把头上的金钗施于前来化缘的金山寺和尚唐僧。刘全归来,不见金钗,误认李与僧人私通,将李休出,李含冤自溢而死。后刘全因家遭火焚,沦为贫丐,被唐王招选为到阴曹地府进宝之人,在地府刘与妻李翠莲会面,翠莲借皇姑肉体还魂,夫妻重得团圆。本剧又名《刘全进瓜》。其中折子戏《大上吊》单独演出。事见《西游记》。《李翠莲宝卷》(一名《李翠莲还阳记)})、《唐王游地府》小说及元·杨显之《刘泉进瓜》杂剧、明·王昆玉《进瓜记》传奇、清·张彝宣《钓鱼船》传奇,均同一题材。京剧、评剧、晋南眉户、河北梆子、晋剧及一些地方的秧歌都有此剧目。蒲剧演出时,有大上吊之特技表演。全国解放后已停演。山西临汾蒲剧院藏抄录本。

二、“八出戏”

一出戏上画《走雪山》,哭坏了小姐曹玉莲,院子曹甫活冻死,又来了上八仙,迎接曹甫上蓝天,曹小姐哭得实实可怜!

二出戏上画《二检柴》,江(姜)秋莲出门泪满腮,李春发舍银荒郊外,一朵鲜花他不爱,人称他真君子仗义疏财。

三出戏画上朱春登,《牧羊圈》舍饭在坟莹,妻母前来把饭讨,设灵堂,跪席栩,夫妻二人泪盈盈,龙抓宋氏谁不知情。

四出戏上画《二进宫》,徐彦昭铜锤抱在胸,老杨博不肯把国保,徐彦昭巧计生,黑虎铜锤打在空,杨侍郎丹心为国尽忠。

五出戏上画《五雷阵》,孙殡双铜无人对,王戒下山灭六国,倒打毛伯呈凶威,盗仙丹多亏了金眼毛遂。

六出戏上画蜀魏吴,桃园兄弟走过茅庐,三请先生诸葛亮,借荆州,把身容,周瑜设宴《黄鹤楼》,摔破竹节令箭出头。

七出戏上画《紫禁城》,画一个和尚叫唐僧,师徒四人把经取,猪八戒,并沙僧,还有大圣孙悟空,千辛万苦取下真经。

八出戏上画《洪羊洞》,杨宗保回朝去搬兵,天门一百单八将,焦天鉴,孟友雄,还有元帅穆桂英,杀败辽兵救出公公。

1.《走雪山》是《天门走雪》的一折。剧演因魏忠贤迫害,吏部尚书曹正邦之女玉莲和老仆曹福在风雪交加中奔赴大同投亲之事。老生、小旦唱做并重戏。据记载:光绪二十四年()蒲剧著名须生郭宝泰进宫为西太后演出此戏,获得成功,西太后予以褒奖。《天门走雪》又名《广华山》、《南天门》、《反大同》,事见《明史·魏忠贤传》,弹词《后楼袍》亦演说此事。汉剧、京剧、秦腔、川剧、豫剧、通州梆子、山西的各类梆子腔都有此剧目。现山西临汾蒲剧院藏抄本。

2.《二捡柴》亦名《捡柴》,《春秋配》的一折。剧演少女姜秋莲受继母虐待,与乳母郊外捡柴,遇青年秀才李春发帮助事。小旦、正旦、小生唱做并重戏。山西中路梆子、北路梆子、河北梆子、河南梆子、云南梆子、秦腔、京剧、山东曹州、莱芜梆子亦有此剧。临汾蒲剧院藏传统演出抄本。

3.《牧羊圈》敷演朱春登婶母宋氏趁春登替叔从军之际,逼春登之妻改嫁。锦棠婆媳坚决不从,遂被宋氏赶进山中牧羊,春登立功封侯归来,宋氏谎说锦棠婆媳已死,几经周折,春登邂逅锦棠,通过辨认锦棠手上的朱痕,夫妻相认骨肉团圆。事见《牧羊宝卷》。又名《朱痕记》、《席棚会》、《空坟记》。折子戏《舍饭》广为流传。须生、正旦唱做并重戏。“该剧为蒲剧著名表演艺术家阎逢春的代表剧目之一。他创造运用帽翅技巧,刻画朱春登的复杂心情,尤为出色。’喇京剧、评剧、越调、晋剧、山西北路梆子、上党梆子等都有此剧。山西临汾蒲剧院藏阎逢春演出本。

4.《二进宫》和《五雷阵》前面已作介绍。

5.《黄鹤楼》剧演三国时,周瑜在黄鹤楼设宴,骗刘备过江,逼还荆州之事。须生、小生唱做并重戏。该剧为蒲剧著名小生筱月来的代表剧目。80年代王艺华亦以此剧见长。元杂剧有《刘玄德醉走黄鹤楼》,清代有《黄鹤楼》传奇和郑瑜的《黄鹤楼》杂剧。山西临汾蒲剧院藏曹锁元口述演出本。

6.《紫禁城》敷演唐僧师徒四人西天取经事。事见《西游记》。

7.《洪羊洞》演杨延昭命孟良、焦赞去洪羊洞盗取杨继业尸骨事。又名《孟良盗骨》、《三星归位》。二净、须生唱做戏。事见《杨家将演义》孟良盗骨事。元杂剧有关汉卿的《孟良盗骨》、朱凯的《放火孟良盗骨殖》,清代有《昊天塔》传奇。京剧、晋剧、北路梆子等亦有此剧。现临汾蒲剧院藏抄本。

总之,“十本戏”和“八出戏”这两首民谣,记载了蒲州梆子当时演出的一些剧目。这些民谣的广泛流传,一方面,说明蒲剧在河东大地的广泛传播;另一方面,也道出了民众对蒲州梆子的喜爱。河东大量戏曲文物的发现也印证了河东戏曲的繁荣和河东民众对戏曲的喜爱。同时,戏曲民谣的发现与整理,对研究蒲剧和中国戏曲史都有十分重要的意义。